中國日報網中國在線消息:曾經,“中國”在世界眼中,是特立獨行的“紅色”大國;后來,“中國”這個詞混雜了“廉價產品”、“方向未知的崛起者”,再后來,“中國”又與“利益攸關者”、“G2”等概念聯(lián)系在了一起。
世界的“中國觀”,經過了怎樣的60年流變?
我們采訪了幾代海外中國人——世界對中國的觀點最直接地投射在了他們身上,他們冷暖自知。
我們也考察了幾任美國總統(tǒng)對中國的評斷——盡管中美兩國的國家利益總在糾結中,但是老布什、小布什,都熱愛北京烤鴨。
我們還梳理了60年來海外媒體上的中國形象——“中國”前的定語,從“紅色的”轉變?yōu)椤吧鐣髁x專政的”,而現在常用的一個詞,是“樂觀的”。
對中國的稱呼,在西方記者筆下,60年來不斷變換著顏色:比如“紅色”、“藍螞蟻”,還有盛行百年并不時流行的“黃禍”,等等。
中國社會科學院學者張國慶概括說:“上世紀80年代,外國記者到中國,會說,請帶我去看大熊貓;90年代,他說,請帶我去看不同政見者;到了21世紀,他會說,請帶我去商務部?!?/span>

2月1日,英國倫敦舉行的中國農歷新年慶?;顒?,來自廣東的演員在2米高的梅花樁上表演舞獅?!D/CFP
“藍螞蟻”
紅色中國是一座“螞蟻山”,而六億民眾是棲息其中的“藍螞蟻”。“不管走到哪里,人們都穿著藍布衣服。”
——法國記者羅伯特·吉蘭
1956年底,第一個到“紅色中國”的北美記者、美聯(lián)社的蘭卡什爾在游歷8000公里后,發(fā)表了關于中國的預見性報道:“中國就像一部由6億個零件組裝的超級機器,以最快的速度運轉著。”蘭卡什爾寫道,“6億中國人忘我地埋頭苦干,要把他們落后貧窮的祖國建成一個現代化國家。”
事實上,之前一年,法國記者羅伯特·吉蘭已經在報道中寫道:紅色中國是一座“螞蟻山”,而6億民眾是棲息其中的“藍螞蟻”。“不管走到哪里,人們都穿著藍布衣服。……今天的中國人已經陷入紀律的羅網中了,他們越來越柔軟、順從,最后變成一群綿羊,或者說,一座螞蟻山。”
吉蘭的觀點顯然在西方更有市場,“藍螞蟻”成為此后中國二十多年里的代名詞。特別是在美國,自1949年起,媒體不斷制造的話題是“紅色中國成千上萬的人正在忍饑挨餓”。但是,當真正的三年大饑荒發(fā)生時,西方媒體似乎都沒有注意到,包括極少數有幸獲得中國簽證的西方記者。
1949年,“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”成為中國外交戰(zhàn)略的原則之一,原先駐中國的西方媒體記者紛紛撤出。只有社會主義國家和一些西方左派政黨媒體記者才得到邀請。
因為與周恩來的交情,1956年,路透社記者漆德衛(wèi)成為第一個也是當時惟一一個常駐中國的非社會主義國家外國記者。“那時候,我走在大街上,經常有小孩子叫我蘇聯(lián)叔叔,而我總是要用不太熟練的中文告訴他們,我是英國人。”他說。
這個西方記者的寫作顯然與眾不同。當毛澤東提出“百花齊放,百家爭鳴”方針時,漆德衛(wèi)寫過《第一百零一朵花》,評述《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》事件。當年因此作品被打成“右派”的27歲作家王蒙后來追憶:“漆德衛(wèi)的題目起得很巧也很損,意為你要搞百花齊放,但現在出現的是一百零一朵花,不在你所允許的百朵之內。”
1956年6月,北京大學學生貼出大字報,批評大學教育,而漆德衛(wèi)則注意到,宿舍墻上更大的口號“一切無視社會主義的言行都是錯誤的”。
很少有人注意這個警告。1958年,漆德衛(wèi)離開中國的時候,王蒙被送到京郊勞改。漆德衛(wèi)已經意識到反右的危險,而他沒想到的是,此后發(fā)生的“文革”在他的西方同行眼中,卻依然“充滿了烏托邦色彩”。
“烏托邦”與“另一個世界”
“他們正在很有意識地生活著,重建著自己的國家,也‘重建’著自己。”
——《紐約時報》記者詹姆斯·賴斯頓
1966年初,法國《十字架報》報道說:“毛澤東的共產主義中國是世界上最廉潔的國家”,“全中國都處在一種嚴守道德的氣氛下。那里不再有縱欲放蕩的娛樂場所,不再有引人墮落的因素”。
當法國記者羅伯特·吉蘭1937年第一次到上海時,那里交通擁擠的情況可比紐約,但1955年他再訪上海,覺得“小汽車的絕跡表示中國在新政權下倒退了一大步”,而1971年,他第6次到上海,寫道,“這一次我相信我抓到了問題的實質:既不是倒退也不是落后,而是拒絕。”
上海這座中國最大的商業(yè)城市,沒有廣告招牌,沒有霓虹燈,沒有資本,更重要的是,沒有色情和酒鬼。羅伯特·吉蘭一個月后到香港,才能衡量兩個世界的巨大區(qū)別:一邊對于性極度持重,另一邊則任由色情泛濫。
“在這一經過共產主義消毒的城市中,另一個世界正在形成。”羅伯特·吉蘭寫道。
不止浪漫的法國人如此,1972年尼克松訪華前后,到達的大批美國記者們,似乎也改變了對中國的看法。“事實是,對于‘文化大革命’,最有經驗的美國觀察家們一無所知,沒有新聞報道。”哈佛大學的漢學家費正清評價說。
那時,美聯(lián)社東京分社社長約翰·羅德里克報道的乒乓外交正在轟動世界。他說,“尼克松將看到的中國,貧窮,但有志氣;純潔,但無產階級化;它滿懷豪邁的民族感情。”
在羅德里克眼中,紅色中國最大的成就在于,“他們竟把七億多中國人養(yǎng)活了”,而另一個巨大成就是,“街道潔凈如洗,蒼蠅幾乎絕跡,沒有污泥、垃圾、紙碎,連人的本身也顯然干凈整潔。”他認為,尼克松可能請教周恩來如何解決吸毒問題。
羅德里驚訝于1971年的中國人能達到的罕見的一致。“每一個人都似一部大機器里的一顆螺絲釘,發(fā)揮著人們看不見的、微小的作用,使大機器順利地運轉。”
“中國的每一個人——從走出廚房來接受我們的稱贊的廚師一直到總理——說話時用的詞匯完全一樣。”《芝加哥每日新聞》副經理戴德蒙說。他的文章在《紐約時報》上連載。他試圖說服讀者,以下發(fā)現并非意識形態(tài)因素,而完全是“中國人民的魅力”所致:中國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,顯著的;中國人吃得很好;農田耕作得很細;住房有了很大的改善;工資是低的,但是物價也低;有存款的工人多得驚人,以及平等的社會保障?!度A爾街日報》記者也看到“一個獨立自主、自力更生的國家的形象”。
崇尚個人主義的美國人,試圖理解中國人的集體主義境界?!都~約時報》副社長詹姆斯·賴斯頓認為,中國最明顯的特征是朝氣。“他們正在很有意識地生活著,重建著自己的國家,也‘重建’著自己。”
外國人還參觀了改造干部的“五七”干校?!度A爾街日報》外事記者羅拔·基特利寫道,“在山西省,只有0.7%的黨員由于腐化、蛻變,而被清除或勸退——很難說是一個大規(guī)模的整肅。”
就連“藍螞蟻”也有了另一番解釋?!都~約時報》副社長詹姆斯·賴斯頓寫道,“女子絕對沒有化妝,雖然她們養(yǎng)育出世界所有民族中最龐大的人口,但多少隱藏著自己的胸部。同今天西方世界的暴露性時裝比較,他們的服飾很純潔、很一致而又古老,但這里包含著一種巨大的美和風采。”
學者周寧發(fā)現,正是尼克松訪華,將西方美好的中國形象在美國推向高峰。“當時美國讀者們都在想象他們的總統(tǒng)前往訪問的是一個無私無畏的民族,平等幸福的國家。沒有人還愿意聽巴克利重復的1950年代邪惡中國的陳詞濫調。”